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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都要盡一分力

魯班尺.木匠情林毛

林毛,1933年在廣東新會出生。父親在他八歲時去世。有四個哥哥,均因病或戰爭而去世。因為家貧,沒有讀過書。1949年,他16歲,來澳門學木工。出師後就在澳門做木工“散工”。曾經去過香港做了一年多。始終沒有正式辦理退休,但是隨着年齡增大,工作機會也越來越少。現在領取政府養老金。

圖1 林毛,澳門上架木藝工會提供。

看牛八年

我叫林毛,其實我的名字應該有三個字,“林子毛”。為何我不要“子”?因為我有四個大佬,但現在一個也沒有在。四個大佬叫做富、貴、榮、華。所以我不要“子”,就只要兩個字“林毛”。

名字是我上一輩的阿爺改的,他認為是好意頭,但下一代沒有一個好。四個沒有一個在,因為其中兩個被日本人累死的。那時候沒有工作做,沒有飯吃,又有病而餓死。

我1933年在新會出生。我八歲時父親就死了,是在江門北街帶病工作時死的。那個時候是10月割禾時間,父親本身有病,如果不工作就要乞食,要工作又“捱不到”。當時他做苦力,擔東西去江門,擔百幾斤的東西,只賺兩三元。他捱不了,在江門北街死的。

抗日時期,有兩個哥哥不在,據我知其中有一個哥哥,當我媽和我返鄉下去避難,他(哥哥)在會城工作,但是他生病,我媽媽又不懂,不會處理小孩子出麻疹,她用水抹哥哥的身體,之後哥哥就不在了。所以小孩子出麻疹千萬不要被水抹和沖涼。因為我媽不曉得。

還有一個最大的大佬,入過一年學,20多歲,在會城無工作做、無飯吃。國民黨時,因為無錢無飯食,他自己賣身去當兵,但他一去沒有回頭。他在會城出世,如果那時他仍在,20多歲,應該會認路返會城。打仗時期,無眼的子彈周圍飛,我想就是這個原因,他不在了。我問過會城的街坊,有些“伯爺公”見過他,問過他去哪裡?他回答“去當兵,無飯食”。大佬就這樣死了。

爸爸死了之後,我在鄉下看牛。一隻牛,一年有100斤穀,不是米哦!其實當時100斤穀只弄到60至70斤米。當時日本時期,最基本吃三碗飯都未必夠吃。同鄉或鄰居會給一些番薯、芋頭,有些菜賣不出去都會給我們吃。

我沒有讀書,日本時期我四五歲。我記得曾經去過學校,但一個星期都沒有就走回了家。我八歲幫人看牛,一直至16歲,有八年時間看牛。

學師來澳門

和平1之後兩三年,我16歲,出來澳門。我來澳門的時候是坐“三包渡”,是“水客婆”帶我來澳門的,都不用付錢。我們在“金城碼頭”上船坐客船“三包渡”,我們有三個細路仔,問她要收多少錢,她說“細路仔不收錢”。

從鄉下出來到澳門,是為了學師,學剫木(做木工)。行規要學三年。還有一年是“挨師”,是幫老闆做的,即“傍住師父”的意思。雖然已經學滿師,有大工的技術,但收的錢是學徒錢。

學師三年,沒有什麼工錢的,兩三元都不一定,師傅是給我們剪頭髮、買毛巾的;如果我們沒有工作,他只給我們一元五角,即使他給一元,我們也不敢出聲,因為我們是無權出聲找老闆拿錢。

到“挨師”約十元左右吧!我之後出來工作都只是15元而已。“挨師”時最多給我們十元去買個麵包食,就是這個情況。

學師是住在師傅那兒。當時牌坊一整片都是傢俬店舖,在白鴿巢附近。這也是澳門的一個特點,現在大三巴去到石級上面,轉下去賣草地街,轉右面去出來到平路,一直到白鴿巢,當時所有傢俬鋪都聚集在那兒。

當時的傢俬鋪(老闆)全部姓劉,只有一個姓林,我在長樓住了20多年,因為我在那兒跟師傅學師,不用給租,吃都會跟師傅吃,姓林的人在香港都有一間傢俬鋪——香港“長發隆”傢俬鋪。林老闆的傢俬鋪在大板斜巷口石級那間,只有他一家姓林。

我在那打工,很節儉的,用100、200元買些爛傢俬來改,髹了再去賣。

為葡兵造衣櫃

學完師之後,我四周圍找散工做。一九六幾年才結婚的。出師以後,我住在牌坊,以前傢俬店鋪的附近。白天外出工作,晚上回師傅的住所休息。

我們那時會造一些箱,三元多,用雜木整一個“黑鬼櫳”,用來放置衣服等東西。在葡國時期,有一些黑人當葡兵,當他們被調來時,要負責整衣櫃給他們放置東西。

衣櫃是他們自己買,不是老闆給他們的,很便宜,十多元一個。造這個櫳,要自己髹,加上被老闆扣一點,最後一個只能賺得三元人工。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去造木櫳,因為不造就沒有飯吃。吃一餐飯至少要五六毫子,不用說一元,一元已經很貴了,食兩餐飯都要一元多。

我那時都有食煙,一包煙都要三毫,加起來都要兩元錢了,沒有什麼錢剩下,一不做就無得食了。

那時的處境真的很困難,每個人都生活困難。

記起關閘響炮

那時正值關閘響炮事件2,我們剛食完晚飯,坐在門口乘涼。外面“砰砰”聲,因為當時台山那些小屋正在拆,事後知道打死了一個“黑鬼”,他的墳墓就在關閘馬路那兒,後來搬走了。

當時大家其實都在邊界守著,他(黑兵)是邊界的守衛,不知是否因他吐口水故意挑釁,那只是作一個還擊,就是這樣把事件開大了。葡方就開炮了,望廈山上還有炮台。

那時,西洋鬼3已經很凶惡了,見到中國人就可以打你,以為“穩陣”了,但他不知共產黨更厲害,借這個事打探共產黨的反應,誰知共產黨不會和他們客氣的,你若侵犯他他一定還擊,三鄉、前山的地方都有解放軍駐守。

關閘(1950年代初)

圖2 1950年代初,關閘。利冠棉收藏,澳門歷史教育學會提供。

“一二.三”之時

我停了一段時間沒有工作做,第三次就遇上“一二.三事件”,那時也是沒有工作做,而且比之前的(關閘事件)範圍更大。關閘響炮時,流血事件比較少,日子過得去就算。但在“一二.三事件”時,不斷發生嘈雜和打架。我正在開工時,警察還去新馬路噴水池打人,那時很緊張,若有甚麼事便可能開槍,從中央酒店打過來,怎麼辦?我們都拿着工具躲在工會,閉門不出。

我見過裝甲車,記得牛仔葡兵(青年葡兵)見到有人在行,便開槍,從民政總署[注:現為市政署]那裡打過來,子彈在“嗖嗖”,我們都急急忙地走,都不敢行近新馬路那帶了。

一二.三事件

圖3 一二.三事件,澳門檔案館收藏及提供。

“一二.三事件”時,很多剫木佬沒有工作,起碼半年至大半年不定。我們這班小孩都停了學,因無錢交學費,吃飯只配豉油。一家有四五個“細路哥”要吃飯,你想工作沒有人請,小孩子又要交學費,那時真的很困難。

那時很多行家,不止三行4,連九行都沒有甚麼工作可做。當時每個人在吃完飯後,就會到白鴿巢閒坐,幾乎沒有人在工作。

若拖長了我們的生活便會更困難。但西洋鬼的問題是不肯解決,怎樣也要支撐著。後來,本地店鋪抵制他們的,拒絕售賣東西給他們。他們就派“唐人婆”出來買,如果是“鬼婆”出來買,就不賣給她。就是這樣控制他們。

軍艦也不敢進來,進來也沒人敢開炮,解放軍在司打口碼頭邊那處巡游,我們便和他們“打招呼”。不管他們是否會開炮,解放軍都會保護澳門市民,預估了西洋鬼不敢行動,若他們一行動解放軍便會上岸,就是這樣。解放軍由早上從司打口到媽閣,媽閣到筷子基,好大的炮艇。

所以說穩定的環境很重要,若一個地方發生動盪之後,整個經濟受影響,受苦的是老百姓。

供屋很辛苦

我初初結婚就住在新橋那裹,自己租房,大概18至20元。其實我搬過幾次屋,後來才搬到三巴門住。以前我們住的是舊房子,鄰近起樓毀掉了我們的牆,我沒有地方可住,所以找建築商理論,建築商叫梁華田。我有機會跟他做過事情,所以熟悉他,我同華田說:“我的屋倒了,沒有地方住,怎麼辦?”他(梁華田)說:“你去租屋,我幫你付屋租。”於是我便不再追究。

住了大半年後,始終都是不划算,始終我都沒有樓,所以我問他有沒有一層樓,我買來供樓?原本他是給高園街,但我認為不好,因為那兒較靜,他給了一個鋪位,閉上門便漆黑一片,不開上門又無人看門口,我認為不合適。最後就住在柯利維喇街,是石屎屋,一住就住到現在,已經有30多年了。

空間很小,當時是幾萬元。即使只需幾萬元,都令我供得很辛苦。我要照顧五個小孩子,個個還沒出身,又要讀書又要食飯,又有老婆,我只有一個人賺錢養七個人,又要供樓。有時候不夠錢便暫時不供樓,只給利息,利息都要一個月500元。500元是很多的,因為那時每日只有20至30元左右的工資。

我供樓供到怕。供了15年樓左右,不過後來不用供這麼久。有親戚借給我一些錢,然後還了銀行。我就可以慢慢還給他們,不用那麼慘。

我連14厘利息都供過,13厘、12厘,平均每次都是12、13厘,30年前供樓的人個個都知。最厲害的是供樓去到20厘。

辛苦一生

我都有去過香港做,做了一年有多。香港工作很“巴閉”(緊張)的,清晨五點便要起床,然後乘計程車,因為以前住的是木屋區,那時候返工乘頭班巴士到深水埗,再乘早班船到上環,去到上環,用幾毫子或者一元搭去獅子山,那山很高,如果要行,便要行很長時間。由起床到到達工作的地方,至少要兩個多小時。

去到目的地已經八點有多。不過我這個人沒有所謂,早一些都可以,我幫美國“鬼佬”的教會工作,是他們的家,他們沒有怎樣限制。

我的五個子女,都沒有接手我的工作,做這行太辛苦,不做了!

我沒有按照什麼規定退休,退休便沒有糧食,如果沒有人請我工作,我便自動得閒“行行企企”。我在60多歲到現在,已經沒有做工十年左右。沒有辦法,年紀老邁了,老闆未必請你,這是事實;年紀大站在上面工作,老闆都會擔心。子女們都大了,我退休了,過節儉的生活。

1999年澳門回歸後,我就沒有做了。當時是全澳工作最淡的,連工會都要登記失業救濟,所以老一輩在那種環境是沒有工作做的。

我兩餐就可以開飯,又不懂得找救濟,就算你給予我救濟的機會我也不要。

入工會

我是1958年加入上架木藝工會。由行家馬炳賢(又名馬仔賢)介紹。如果沒有行家介紹,工會不會相信你是否真的從事木工工作,要由已經入了工會的老行家去證明。

入會後,我沒有做甚麼事。皆是由年輕一輩去做。

“一二.三事件”時,我遊行都去過。工會號召,那時候馬上到工人球場出發,我都有去參加,因為當時都沒有工作做。

林毛的澳門上架木藝工會會員證

圖4 林毛的工會會員證,1958年入會,會員編號為600。澳門上架木藝工會提供。

在南光公司工作

我曾經在南光公司工作五六年。在南光工作時,沒有工會工作證,別人不敢請我們,所以那時我們要入工會。那時因為還有國民黨支撐著,南光未得穩定。逢國慶節“搭牌樓”,雷老虎(老闆的花名)有份做,到南通銀行那些機構要搭牌樓,以前在河邊新街,下環街那邊也有,有五六個鋪位,由大廈搭上去。

林毛參與搭建的國慶牌樓

圖5、6 林毛參與搭建的國慶牌樓,澳門上架木藝工會提供。

林毛參與搭建的國慶牌樓

竹仔室,也叫新竹苑,也是南光公司的宿舍,以前是英國最早的代辦處。最初由我們去裝修,我們去砍樹。當時柯正平巡來,見到我們,很熟,就問有無入工會。他不是講我們,是指砍樹的其他人。柯正平的意思是沒有工會證不要來做。到南光公司工作,總負責人柯正平要求進入工作的人必要有工會會員證,這樣才有根可查,才能放心,防止國民黨力量。

我記得國慶節那時,南光公司的警衛會攔路,(警衛們)手中持槍,我在那兒工作所以知道。不管真槍假槍都好,那時國民黨開始遊行,又“反攻大陸”呀、又台灣呀,很多人都走開了。

有一個人,他都是做木工的,百多歲了,已過世。他去幫國民黨搭牌樓,回到工會便被其他人“嗆”(說閒話),說他“為甚麼要去幫國民黨”。因為有銀紙賺,他不怕幫國民黨工作。

找賢哥開飯

在南光公司,不是整年都有工作做,有東西做才有工作開,否則沒有。那個老闆接到工作,當然只想找熟人來做,我們都很熟手了。

有次何賢去南光開會,柯正平問何賢,要不要其他師傅先離開,何賢直接說“不用不用”。因為要裝修他的房間,房間是柯正平的經理室。

雖然大家不是很熟悉,但都認得樣子,馬仔(保鏢)不讓人親近何賢,何賢也見慣我們了。

那些馬仔來問何賢:“賢哥,(有人)沒有飯開”。

馬仔丟些錢在馬路,一些“道友”——所謂的“爛鬼”,食毒品的那些人——會拾起來,我們在門口工作有時會見到。他們保鏢本身帶了一袋錢在身上,道友收錢時,馬仔站在一旁。

馬仔當然不會讓道友接近到何賢,因為不知道他們身上有沒有炮(槍枝)。那時食(白粉)很便宜,一包幾毫子。

魯班被封以及開封

上架行年年都拜魯班師傅誕,在“一二.三事件”後,“文化大革命”時,我看見封板魯班,但我沒有份做。我拆又無份,做又無份。

魯班被封板以後,好像沒有再拜了。魯班被封了之後拜也沒有用吧。我每次去買“飛”(聚餐券),只看到他(魯班像)正被封著。我很少去工會,我一年最多去兩三次工會,我好少見。

燒元寶的三腳鼎被賣掉了,賣給大石,不知是賣了幾十元,還是幾百元。那是清朝古董來的,賣到去大石,大石又賣到去香港尖沙咀的古董鋪,很貴的。有人說要拿它去賣,租了一架木頭車推去賣。

我認為不必要拿去賣,又不阻礙你,反正師傅廟的地方這麼大,那個東西只不過是這麼長,沒有理由拿去賣掉。

我的兒子開燈時,師傅廟也會開燈,正月初八時開燈,那時我就有回去。

圖7 1856年會館創建後神壇上的魯班像,澳門上架木藝工會提供。

無電黑麻麻

師傅誕,有唱戲,在嘉年華酒家那兒,有抽獎。如果在工會的時候,對面會搭了棚,有女伶來唱大戲。我想起碼他們都唱了十年八年。我學師時已見到三年,學滿師後還可見到幾年唱,沒有十年都有八年。

以前上架行會辦聚餐,八人一圍,吃飯的期間風扇不足夠。有個肥佬抬了架風扇出來,我們上架行去用,但食飯時因沒有電,每個人都很熱,後來有人說,不如“第二年”(下一年)去外面的酒樓吃,以12圍,寧願一人投一兩元,這樣吃才比較自在,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改了去酒樓的。

其實每個人都要買餐券的,如果在工會吃相對較經濟,但最主要是因為沒有電,風扇當時是可在外面租的,租了幾部風扇回來,但插頭插了下去先發現無電,因為電力負荷不了,所以便“跳掣”,導致環境變得黑漆漆的。

以前的電線沒有那麼粗,沒有分幼電、粗電。早幾十年前,我們在三巴門,幾乎日日都沒有電,打電話去問,只回答“你有沒有電不關我事,我家裡有電就行了”。叫我慢慢等有電,我想應該有很多人打過電話給他們,他們聽到發脾氣而沒有甚麼耐性。那時真的很落後。

那個時代,很多人都是自己弄個“火牛”(變壓器),110W餘下20W,便要加大瓦數。每個人都自己買一盞船尾燈,如果不買燈情況會更壞,整個房子會變得黑麻麻,因為沒有電。火水燈那種的船尾燈有保證作用,又名馬燈。

圖8 工會行友酒樓聚餐,澳門上架木藝工會提供。

周圍牛吃草

那時澳門很落後,四周都是菜田,牛都可以吃草。那時我們在培道學校附近的教會學校做工,即現在聯邦酒家對面附近的一些地方,一直到水塘位置都是。剛新年,我們都沒有熟悉那兒的環境,都被嚇一跳,那些草有這麼高,牛都在吃草,你說有多高,全部都是菜田、木屋。晚上五點已經沒有人在路上行。

在南灣新馬路、中國銀行的位置開始,過了幾條馬路,後面全都是草,沒有人敢在晚上在那兒走,只有我們這些十多歲的“細路哥”不怕死,晚上要去。以前南灣那帶地方整片都是草地來的。有些夜生活的人,會在那兒擺攤位賣武,又有“講古”、“睇相”等等,他們都在那兒做夜市生意。其中任劍輝曾在那兒做“大戲”,當然要搭棚了。馬戲都有在那見做過一段時間。但我們沒有錢去買票。

鬥牛那年是最差的,那個地方在葡京那兒。福臨門的地盤當時是鬥牛場來的,那年是“一二.三”事件,沒有人看。我有個朋友,取了一些“飛”(票)給我們去看。送“飛”都沒有人去看,不知道是甚麼原因?就算沒有工作,晚上都沒有甚麼事要做,但都沒有人有興趣。當時它(葡京)想出一些噱頭,所以做一些本地沒有的節目,想吸引一些香港人來,因為鬥牛是香港也沒有的。

鬥牛

圖9 舊工人球場的鬥牛表演,林建安攝,澳門攝影學會提供。

行阿公山

行阿公山(指拜公墓),我去過一年。那座山已經沒有了。因為拱北、珠海開發。那座山好遠的呀!以前梁培帶我上去過。回來後到金菊園那兒拿四兩燒肉,之後沒有去過。

我問為甚麼不再去舉辦,老行家建造了房屋出來,工會應該要去拜山。但是因為上面開發要收,有些搬到合羅山。

沒有了也沒有辦法,無法再去拜了。不過,如果有得再去紀念一下也好,不要忘本心,怎樣說他們建造了很多房屋出來,他們都有功勞的。已經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

我記得有一年,有很多人去,人頭湧湧的,在前山買了一些蔗“托”過去,幾個人坐在一起,有鬆糕、燒肉等給工友食,食完便離開。之後就沒有再辦這項活動了。

當時,我們手持工會證便可以出關,不是用身份證的。

西洋鬼不理的,只是共產黨會看我們的證。西洋鬼是不理的,所以我們可以自由出入。他們其實都不想理我們,這樣他們便不用工作太多。任你們如何,他們只站在那兒收銀紙。

清明時節上架行工友祭拜公墓以後合影

圖10 50年代,清明時節,行友祭拜以後合影。澳門上架木藝工會提供。

掃墓要辦證

黃慶鏘5補充,我們每一年的清明節前後,集合一些義務人士協助掃墓人士,辦理臨時出入掃墓的證件,所以當時很特別的。我們又要保障國內的情況,所以一定程度,我們要接受那些程序。雖然只是臨時,但都有根有據。待出事以後可以調查資料。

工會會員和家屬都可以開證件,其他人就不可以。因為如果有甚麼事情發生,便要負起責任。當時出入關,解放軍都會檢查一下,就算你何時來過,他也可以說得出來,不管從甚麼渠道知道,他們這樣做已經給我們一些阻嚇作用,證明不是隨便。也避免不了有濫的時候,但相對來說,總比隨便任意我們出入較好。如果他們不讓人回鄉掃墓又不合乎情理,就盡量做到合乎情理,又做到雙方有保障。

義務修工人球場

開發工人球場我當然有參加,多多少少都有出力。兩毫子的孖水麵,不是雲吞麵。去工人球場,其實不一定要全部工友去,你想去才去,不想去也可以不去,並不是勉強你去的。

白天各自做自己的工作,晚上八點過去,幫忙一個小時,然後可以離開。第二晚可以再去幫忙,也可以不去,會有另外一班人去幫忙,可能是鏡湖的學生、護士等,任何一個人去做也可以。

圖11 行友參加義務修建工人球場,澳門上架木藝工會提供。

工人球場

黃慶鏘補充,工人球場好像是1961、1962年建成的。當時廣大工人沒有地方可活動。起先通過工人去開發,因為那地方附近都有一些小型球場,但是,這些場地之外仍有很多的土地。工人希望在那兒開墾一塊地出來,剛好那時政府也不理會的,但開發到一半時,政府才作出干預,說這幅土地很大,不能開墾,於是找何賢出面調解,並向政府解釋,因工人人數很多,卻沒有足夠的活動空間,問政府可否批地給他們(工人)用。所以就這樣通過何賢先生向政府反映,批了那塊地給工人發展體育事業。

那個工人體育場,就是等於現在的新葡京的位置。建成了幾十年,後來新公司要用那塊地,待批到後開始去建葡京的,應該是回歸前。

批了那塊地給新公司,但是我們有這麼多人,在工人球場上建設了這麼多東西,那之後我們可以去哪兒活動呢?所以當時的條件是要他們建造另一個工人球場出來給我們工人活動,我們才肯搬遷,於是他們就找到關閘旁邊的地方,建造工人體育場。

初期時,建造的球場是比較粗糙的。作為政府,通過葡國建築公司在那兒建造了一個球場,便要我們搬出去,但實在太粗糙,所以工人都不肯要,一定要滿足到條件才能搬。最後他們去重新去處理,直到差不多回歸前後,大家願意搬出,我們的工人願意走,那塊地才可建得成新葡京。

所以那塊地是通過許多義務勞動才得建成,因為當時工人本身沒有甚麼資源,依靠的就是大家的勞力,所以全澳門的工人幾乎都有參與,凡是在愛國陣線中的人都會有參與過。

工人球場舊貌

圖12 工人球場舊貌,歐平攝,澳門攝影學會提供。

當年工聯做大戲

當年工聯有大戲做,都已經幾十年前了。工聯還在司打口時,舉行展覽、康樂館,又做大戲。做大戲時,我們都有份去幫忙,換場時便要支撐那些佈景,因我們是木工,如果趕不及完成去釘,便要站在後面,扶着那些佈景。如果不扶着佈景,那場戲就做不了,做這份工作是沒有人工的,我當時站了很久。曾經去下環街街市工作過,做了一個多鐘的晚間勞動工作,那兒吃五毫子的雲吞麵。

爭取一日四毫子

我參加了福利會,參與爭取一日四毫子的保險。全部地盤我都要去查,看看地盤的老闆會否給四毫子,如果他們不給予的話便不開工,要一日給四毫子才會開工。那時伍培做大判頭,我是幫伍培做的。

我們分幾路人,每條街道都會去查,有人開工的地方就去查。那時最多五層樓而已,沒有電梯上去的。當問到師傅有否給足四毫子時,若他說沒有,我們便直接回應,沒有就不要開工。

地捫做工

當時好多人去地捫(即東帝汶,下同)工作,當時澳門街沒有工作做,但我沒有去。我還未結婚,找三元已經夠吃,我不需要去那兒工作。連我師傅也叫我去,我師傅也有去,但我不去。

我認識的朋友,同是造木工人,有些朋友最後回來澳門,有些沒有回來。凡出外自己生活不檢點的,肯定好被動。自己賭自己啊,當地的地捫人會去賭,自己去的一班人也會形成互相賭博。羅永達(音)去了地捫,但還沒有結婚。當時地捫工作挺好做,但後來連地捫都沒有工作可做,生活很難維持,想找點“水腳”(交通費)返來都沒有。

陳盤(音)去地捫工作,在那邊娶了一位“地捫婆”,生了幾個“地捫妹”、“地捫仔”。之後他又沒有工作,想回來,可惜連“水腳”也沒有,要在澳門寄錢過去。他以前很“爛賭”,根本沒有錢,連吃的都沒有,更何況要坐船回來澳門?“先使未來錢”。

羅泉也去了地捫,他還回來買屋,帶了3,000元回來。他把錢存在地捫的銀行,一回來澳門,便從地捫銀行拿,地捫銀行的人都不相信他會有這麼多的錢,羅泉就說,他工作時儲起來的,但銀行的人問羅泉,“你一日賺多少錢?”銀行的人有點不相信羅泉這筆錢,不想給,所以很多人都怕了銀行,不敢去銀行存錢的原因。他們就是不想給予這筆錢,想拖延着。

生活稍為好些

我現在有政府的養老金,其他的收入就沒有了。做三行的人能有甚麼儲蓄?根本就沒有多少錢。三行就是剫木、泥水、油漆。因為賺到的錢很少,功夫又不夠做,又要人多吃飯,加上有幾個小孩子。

現在都很好,子女都長大了。靠他們幫補一下,他們又會自己照顧自己,加上政府派的幾千元,當喝茶的錢,這樣生活就稍為好些了。

我們都遲了才拿(保障基金),我們都不懂得。我們才拿了兩三年,別的行家已經取了十多年,我說他們都很聰明,而我們只拿了幾年。現在的錢可以去喝咖啡、喝茶就不錯了。

60年代林毛在肇慶七星岩留影

圖13 60年代,林毛(右一)與友人於肇慶七星岩留影,澳門上架木藝工會提供。

林毛在肇慶旅遊

圖14 林毛(前排右三)與友人於肇慶留影,澳門上架木藝工會提供。

木行俗例

講到剫木這一行有沒有甚麼禁忌,其實都沒有什麼,有人說,在開工前不要說些不吉利的話,這是一個傳一個,說明不可以做的事。我是請你來拍擋,講不吉利的話,大家都不喜歡。有些人以前碰見尼姑,當日便不開工了,有些更迷信的人,開工時連唱歌都不可以。總之工作還工作,休息還休息,不過後來都會有人敢唱歌,十年十二年之前都開始有人唱了。

本文選自《澳門上架木藝工會口述歷史》,部分圖片和注釋為澳門記憶編輯部新增,標題與段落並經調整。

注釋:
1. 指1945年日本投降之後。
2. 1952年7月25日,駐守關閘崗亭的葡萄牙士兵將鐵絲網往北移,一位黑人士兵更越過邊界,被中國守軍發現,黑人士兵向中國邊防軍開槍,中國守軍追擊,雙方發生衝突。事件發生後,中方指葡方不但闖入中國地界,還首先開火,因此葡方要負全部責任,向葡方提出三項要求:(1)對事件公開登報道歉;(2)將關閘北方的哨位後移;(3)賠償中方在衝突事件中的損失。8月2日,中國封鎖邊境,停止向澳門供應糧食蔬菜和副食品,澳門局勢隨即緊張起來。經過半個多月十多次談判磋商,葡方除公開登報道歉一項外,全部答應中方的要求,並保證以後不再發生同類事件,中方亦於25日恢復關閘的正常交通運輸。(資料來源:林發欽主編《澳門歷史與文化》,第34頁。)
3. 指澳葡政府。
4. 三行,指剫木(即木工)、油漆、泥水。
5. 黃慶鏘,澳門上架木藝工會副會長。


更新日期:2020/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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