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達,昔日上架木藝工會學校就讀學生。1948年在澳門出生。從小生活在澳門大三巴茨林圍,七八歲時入讀木藝工會辦的子弟小學。年輕時候是公務員,當了22年的公務員,退休後便開始從事物流和工程行業,直至現在。
圖1 葉達,澳門上架木藝工會提供。
入讀木藝工會學校
我叫葉達,1948年出生的,八歲的時候入學,大約是1956年在上架木藝工會讀書。地址就是爐石堂那裡的上架木藝工會,當時是在魯班(像)面前讀書,我記得還是在樓上。
那幾年澳門都比較蕭條,因為我記得當時上學的時候還穿着木屐,還沒有日本拖(十字帶的)。不需要穿着校服,工人子弟喜歡穿着什麼衣服上學也可以,讀書的學生都比較清貧,都是木藝的子弟,比較平凡。
我爸爸在香港不是從事裝修工作,但有些鄰居是木藝工會的成員,他就幫我寫介紹信,讓我到那裡讀書,就是鄺新先生。
我家住在茨林圍,就是在大三巴上面,一直都是在那裡居住。那裡是一個圍,裡面住了很多泥水工人,木工。那時候澳門沒太多種類的行業可以從事,不是泥水就是木工,都是這兩個行業比較多,所以當時隔離鄰舍(鄰居),讀書環境沒有現在這麼好,沒有這麼多學校,因為學校少,很偶然的機會才會被介紹進去讀書。
圖2 1950年,澳門上架木藝工會會員子弟學校慶祝“六.一兒童節”。澳門上架木藝工會提供。
一班學生不太多
我記憶中是八九歲入學,讀了三年的時間便轉到勞校。我還記得那裡有一口井,以前沒有自來水,廁所也很簡陋。
一班沒有很多學生,二三十人,全校也總共百多人,不會很多。讀書的時候注重語文、算術,也有唱歌,但在英文方面是四年級後才有,那時候的學習環境和現在很不一樣,現在就算是預備班也有英文課。
那時候的教學因為是子弟學校,在我們的年代能夠讀書已經很好了。
讀書要交學費的,但是很少,都是十元八元,不會很多。
我記得我校長梁培和主任林植洲,主要記得這兩位,還有趙老師、鄧老師等曾在那裡教過,可能有些老師已經轉到勞校。我就記得這些,那時候只是幾歲的樣子。
學校招生多數都是推薦的,我所知道的大部份都是推薦,因為我當時八九歲,都已經開始懂事,知道的都是介紹進去,不是採取招生制度,都是從事那個行業然後被推薦。通常都是子女或朋友進去讀書。
轉去勞校
後來我去了勞校。勞校是解放之後才成立的,我是四年級轉校到勞校,但我已經是第十幾屆的學生,證明先有勞校然後再歸納其他工會辦的學校,應該是這樣的情況。
我所知道的,像造船工會、鎚鐵工會,泥水工會和木藝工會,幾個都有辦學,好像鮮魚行也有,我記得不止這五間,不知道炮竹行業是不是?總共應該有六至七個工會,飲食行業也好像有。然後一起被歸納到勞工子弟學校。
我轉校到勞校之後,問我的同學是從哪裡轉過來,都說是從上述幾個工會學校轉校過來,所以我知道有幾個工會。
我那時候被安排讀第二分校,就是十月初五街那邊。現在是製衣和旅業工會。讀了一年左右,五年級就轉到正校,就是在永樂戲院那邊。
圖4 勞工子弟學校第二分教處,澳門上架木藝工會提供。
鐵柵欄封井
在木藝工會,日班大約是早上九時上課,通常直至下午五時。食午飯都是回家吃飯,學校是沒有飯堂的,吃飯之後便回來上課。
通常不佈置作業,回家就要幫家裡做家務,當時沒有自來水,要自己去擔水的。大約在60年代,澳門用很多井水,後來自來水公司成立之後,政府才說水井不清潔,把它們封了,之前澳門街很多地方都有水井。
那時候的木藝工會學校裡面有一口井。沒有自來水或其他水的時候,都是事先把一大壺水燒好,讓學生自己喝,不像現在有自來水或其他飲用水。那時候水井則是被鐵柵欄封了,預防我們跌進裡面。
師傅誕日我們放假
工會做師傅誕,他們慶祝的時候我們都會放假。師傅誕那一天,很多大人都會回來,那時候有慶祝,有吃飯,我們知道拜的是魯班。
我們那時候不太覺得有搭台唱戲了。可能因為放假在家看不到。魯班誕是農曆六月十三,即是(新曆)七月多,已經是暑假,暑假的假期都頗為長時間。
讀書不易
我們兩兄弟都是在那裡讀書,我哥哥也是。他比我大一年,應該都是差不多七至八歲。那時候澳門的學生大部份都是超齡,澳門人在幾十年前很窮,你知道做一個泥水工人只是幾元一天,又不是經常有工作,那時候一般人收入都是比較低,別說讀書了。
為什麼那時候的人這麼困難?當時每個家庭都有七八個小孩,我都有五兄弟姊妹,那時候你想讀書並不是這麼容易,而且那時候學校很少。
工會其中一個職能是培養學生,勞校或者造船(工會)、泥水(工會)等扮演着一個角色,就是培訓人才,最起碼三至四年級可以懂得認字,在社會上不是文盲。
我媽媽是文盲,但我爸爸就不是文盲。我爸爸讀了很多書,因為我爸爸那一代是有錢人家,讀書很多,我媽媽就是鄉下人,他回了鄉下中山,娶了我媽媽,然後他們就一起到澳門。
澳門那個時候一般都是這樣,和現在四五歲就讀書的孩子不一樣,沒有幼稚班的,全部都是超齡學生1。
那個時候大家都是學生,都很淳樸,很乖。澳門那時候還沒城市化,人口都只有十幾二十萬,民風都很樸素。那時候還沒有電視,只是聽聽收音機,聽澳門電台。沒有更多的社區活動。
我年紀算是比較小,屬於中間部份,班裡有一些是年長我兩歲,屬於比較超齡,你知道那時候找學位是比較困難,沒有這麼多學校。
當時葡國政府也有辦學,但你是中國人如果進去那些教會學校或者葡文學校就讀,始終有種觀念存在。當時我年紀小,決定的始終是我父母。
教會原本辦的那些就是中文學校,因為要配合傳教。現在澳門最好的辦校位置都是教會學校。所以就是有三種學校,第一種就是葡國政府辦的葡語學校,教會學校辦的有中文,但是一般華人的孩子讀不上。就算你想到教會學校就讀,如果沒有教父或別人介紹,一般都不能夠就讀,你想進葡語學校、教會學校或造船工會也好,你想去讀書的話就要抽籤。那時候的環境不是你想就讀就可以,那時候有書讀就很高興。
貧困年代
從我家到木藝工會學校,澳門街以前五六十年代,大部份澳門街的路都是葡國的“石仔路”和“大板路”,還沒有“石屎路”,大部分都是“石仔路”。我在茨林圍已經居住了五六十年,那時候是穿着木屐,下雨的時候一定不可以穿木屐,要光腳走路,如果不是的話很容易滑倒。那時候不需要校服,隨便選一件衣服並穿上木屐上學也可以,甚至有部份學生沒有穿鞋子也不奇怪,那個年代比較窮困2。
記憶中的小學
我是八歲入學,我記得木藝工會學校由我三年級升至四年級時便停辦,我可能記得不是太準確,大約是1960年停辦,轉入勞校。可以再找找當年的老師問一問,例如剛才我所說的趙老師等。因為當時木藝工會學校解散,有很多老師都轉往勞校任教,所以我印象之中,他應該教過我。
同學會
我們正在策劃組織“上架木藝工會學校同學會”,靠大家的集體回憶,取得一些歷史資料,因為人的記憶是有限的,尤其在我這個年紀,20個人的證詞一定比較有力,對我母校歷史的記錄亦有幫助。現在做旅遊業的陳明,以前是上架木藝的同學,他也是工聯的,他是導遊協會的。他已經聯絡了18個人,加上我聯絡的就有20幾人了。鄺新的幾個兒子也有讀,還有鄭國偉那一班人。另外有一部分的人,雖然知道他們曾讀過上架木藝學校,但已經失去聯絡了,所以亦有打算在報紙上登廣告,希望可以召集更多當年上架木藝工會學校的同學加入同學會。
這都算是為社會、為母校而做點事,始終母校就如母親般把我們教育出來,童年的經驗是最珍貴的。之後再轉去勞校,現在我跟勞校的關係都很好。
這些都是用金錢買不到的。
圖6 當年的小學生在會館前合影,澳門上架木藝工會提供。
進校需要介紹信
我在勞校讀到六年級畢業。那時勞校還沒有辦中學,要轉往濠江中學。讀完三年中學之後,我就去讀電機等其他學校。那時在勞校讀書,課程只開辦到六年級,初中也沒有的,不像現在高中也有了。以前要讀書真的很困難,就算要進勞校也需要介紹信,就像進木藝工會學校那般,還要抽籤。
兒時印象中的上架行
上架木藝工會應該算是澳門規模比較大,歷史比較悠久的工會,都已經有幾十年,差不多上百年的歷史了吧。可以說是陪我一同成長,我小時候都是因為木藝工會才有書讀,所以這個工會在我出生之前一定就已經有了。
我哥哥葉可安(音)以前也有參加工會,他也做了十幾二十年的剫木,以前也經常回去木藝工會那裡。不過他之後就轉業去幫我的忙,辦運輸、工程等,已經有20多年了。
我還記得我年輕的時候會跟他去工會釘木板。
工會簡史
黃慶鏘補充:木藝工會成立已經是1945年和平3之後的事了。1922年,發生“捷成事件”之後,當時澳葡政府不讓市民開辦團體。到和平之後,國民黨到了澳門,說可以幫忙舉辦團體,但就是在中央註冊,而不是在澳葡政府,這就可以成為一個合法的團體。所以當時眾行業紛紛成立一些華人團體,當時木藝工會成立初期是叫“木業聯合公會”,“公家”的“公”。1950年左右,轉為木藝工會,工人的“工”。所以要計算的話,工會最初是1946年成立的,我們現在計“週年”就由那一年開始算,1946年之前都不算作工會的歷史。
籌辦工聯的時候,木藝工會是籌委成員之一。新中國成立之後,也是第一批掛五星紅旗的團體之一。這些歷史都相當珍貴。當時掛上五星紅旗,對於周邊的影響也很大的。
圖7 1946年發出的澳門上架木藝業聯合公會會員證,澳門上架木藝工會提供。
講人脈的社會
因為葡萄牙年代,澳門遊行示威、成立工會等都被嚴格控制。澳葡政府對於集會結社等都比較嚴格,需要認識政府內部人員才有可能依合法途徑申請。當時只批准兩個團體遊行,一個是天主教花地瑪聖像巡遊,另一個是大三巴哪咤廟的哪咤誕出遊,其他都不批准。
為什麼我小時候知道政府批准哪咤廟出遊呢?因為當時有個叫三叔的華探,在政府內部工作,靠關係才可以遊行,你看看舊照片,他們當時都是在新馬路、下環街等重要地點出遊,這不是簡單的事,是要靠人脈,沒有的話就不會批准的。當時集會是華探管理的,應該屬於西探部。
現在就不同了,凡是有申請的都批准。以前是講人脈的,人脈好就批,人脈不好就不批。
圖9 澳門大三巴哪咤廟前合影,前排左四為葉達。澳門上架木藝工會提供。
“人情紙”
黃慶鏘補充:我們工會師傅誕時會搭台唱戲,那時是要“攞人情”的。我們的文件資料當中亦有所謂的“人情紙”,其實就是批文,因為當時習慣稱“攞人情”,即是“批准你就是人情,不批准就是道理”。
感恩工會辦學
我分享一下我的感受。當時要讀書真的很困難,因為以前就算你有錢也未必找得到學校。學校很少,澳門人口又多,當時的人家都會生很多小孩,我們家有五兄弟姐妹已經算少的了,有些人家會生七八個,所以要讀書真的很困難。
鎚鐵、造船、木藝、泥水、鮮魚、飲食、豬臘這些工會都是為自己的子弟辦學。其實他們主要的出發點是因為本身的會員文化程度不高,相對而言要脫貧的機會也很小,但不能永遠都讓這批人停留在低下層,所以要辦學。工聯的前理事長陳錦鳴,以前也讀過上架木藝學校,我、他和他哥哥是同學,所以其實我認識很多“木藝仔”。
辦學發揮的作用是很大的。工聯這個大家庭,在澳門歷史上幫助了很多人。
本文選自《澳門上架木藝工會口述歷史》,部分圖片和注釋為澳門記憶編輯部新增,標題與段落並經調整。
注釋:
1. 澳門上架木藝工會副會長黃慶鏘補充:曾經有記錄,那時候最大的超齡學生,三年級已經15歲。又有記錄看到一年級最大的是13歲。
2. 黃慶鏘補充:他們那個時候算是比較好了,初期辦學的時候,是需要學生自己擔凳仔上學的。
3. 指1945年日本投降之後。
更新日期:2020/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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