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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在劏狗環的屍骨: “百鳥巢”主人湯瑪斯.比爾的末路

歷史回眸勞加裕

1842年1月12日,幾位葡萄牙人青年在澳門東北的劏狗環海灘玩耍時,發現了一具嚴重腐爛的遺體——這位死者並不是一個普通的人,而是一名居於澳門的英國富商,他的死亡訴說著澳門在十九世紀初期鴉片貿易的風雲。

劏狗環海灘的屍體

黑沙環馬路和黑沙環海灘(約1890年)

圖1 十九世紀末的劏狗環海灘。利冠棉收藏,澳門歷史教育學會提供。

1842年1月12日,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幾位葡萄牙人青年來到劏狗環海灘上玩耍1

歷史上,劏狗環曾經是一處古戰場。1622年6月24日,荷蘭軍隊在這片海灘登陸,試圖進攻澳門城,但被頑強的澳門守軍擊退。敗走的荷蘭士兵退回海灘登船離開,但無數人成為刀斧和槍彈的亡魂,相傳他們仍然在海灘上遊蕩,因而留下了“海角遊魂”的地名2

兩百多年後,這些年青人或許曾聽聞祖先們浴血奮戰的故事,但對他們而言,中國人與英國人的戰爭更為近在咫尺。1840年8月19日,英國軍隊與駐紥在關閘門的清朝士兵交戰,在英軍的海陸火力夾擊下,關閘的清兵敗下陣來,這場小戰役後只留下空無一人的關閘城樓3。在風雨飄搖、戰火紛飛的歲月下,當大人們為戰爭和未來感到擔憂時,這些青年則選擇在戰場附近享受片刻的和平。

然而,輕鬆玩樂的心情卻被嚇人的恐怖畫面所摧毀……

正當他們在海灘時,竟然發現一個埋在沙裡的頭顱——這顆頭顱嚴重腐爛,幾乎沒有肉黏在骨頭上,頭顱的牙齒也已完全暴露4。雖然這些青年發現了這具腐屍,但他們沒有立即報告,而是在翌日(1月13日)才公開事件。葡萄牙人於是找了幾名英國人和兩名外科醫生前往現場,以確定死者的身份,但他們心中很可能早有答案。當他們抵達劏狗環海灘時,在沙裡挖出屍體,他們從死者的衣服確定遺體就是湯瑪斯.比爾(Thomas Beale)5。比爾先生自1841年12月10日黃昏出現在劏狗環後,就徹底失去蹤影,再也沒有人看過他的身影6

圖2 錢納利所繪的比爾肖像圖(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Portrait_of_Thomas_Beale_-_George_Chinnety_(cropped).JPG)

比爾的死訊傳出後,馬上震撼整個澳門城,人們紛紛趕到城門。比爾的好友亨特(William C. Hunter)立即乘轎趕來,他聽到葡萄牙人喊著 “Senhor Beale” 及華人叫著“老比弟”,很多人都為比爾的死亡而感到哀傷7

這位老先生到底是甚麼人?

坐擁“百鳥巢”的超級富豪

今時今日相信任何澳門人都知道白鴿巢,它曾經是葡人富商俾利喇(Manuel Lourenço Pereira)的私人花園,相傳因為花園養了上百隻白鴿而得名8。然而,在十九世紀初期的澳門除了白鴿巢,還有一處更有名的“百鳥巢”,它是英國富商比爾的花園。

1818年(嘉慶二十三年),清朝官員姚元之因喪返回安徽桐城的家鄉途中,曾經遊歷澳門,並記錄當時“番人”的風俗(衣食住行),其中提到“咇哋花園”:

“有咇哋花園者,園中以銅絲結網蒙之。內有大樹一株,小樹數株,有假山,有水池。壁上多插以樹枝,蓄各種鳥,紅黃白綠,五色燦然。鳥之上下飛鳴,宛如園林中也。或巢於樹,或巢於山間水旁,或巢於檐壁及所插枝上,名曰‘百鳥巢’。”9

圖3、4 1838年澳門半島地圖,圖中顯示比爾花園位於聖老楞佐堂的前面,花園旁為卑第巷。(標示為作者所加,原圖來源:http://lunamap.must.edu.mo/luna/servlet/detail/MUST~2~2~802~1271:Planta-topogr%C3%A1fica-da-cidade-de-Mac?sort=date&qvq=q:%22City%20Plans%20of%20Macao%22;sort:date&mi=11&trs=66)

姚元之在《竹葉亭雜記》提到的“咇哋花園”正是比爾花園。

比爾的花園位於聖老楞佐堂附近,位於卑弟巷旁,而這街名正是以比爾來命名10。大宅以高高的圍牆包圍,進入大宅後是寬大的花園。花園的佈局是按照中國式樣,種滿珍貴奇花異草,包括芒果樹、荔枝樹、柑橘和番荔枝等果樹11。不過,比爾花園最有名的不是花草樹木,而是它的鳥舍。當賓客來到比爾花園時,他們坐在大宅的飯廳內,透過窗戶欣賞鳥舍內的景色。鳥舍用鐵絲網包圍著,各式各樣的小鳥在樹木間穿梭飛躍,難怪人們稱之為“百鳥巢”;而鳥舍內建造一座水池,池內養殖金魚12。可想而知,比爾花園有如城內的鳥天堂!

當然,比爾對雀鳥的品味可不是“重量不重質”,花園內飼養都是精挑細選的珍貴品種,大多數是鳥中的Special Super Rare(SSR)。1829年,剛到澳門不久的哈麗特.洛(Harriett Low)就參觀過比爾花園,主人向她逐一介紹鳥舍的雀鳥。她在日記裡寫到,花園最珍貴、最壯麗的鳥類是極樂鳥:

“……他(比爾)飼養的極樂鳥是至今我見到過最漂亮的,你不可能想像到比這更完美的羽毛了。你有見過牠的標本,但你很難評價牠的美,相比起牠的脾性,牠的外表實在是太漂亮。”13

圖5 極樂鳥(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https://upload.wikimedia.org/wikipedia/commons/c/ce/Raggiana_Bird-of-Paradise_wild_5.jpg)

極樂鳥一向以精巧的羽毛而聞名,這也成為牠們被捕獵的原因,人們喜把牠的羽毛用作衣服或帽子上的裝飾。16世紀時,一些亞洲商人把極樂鳥的標本賣給歐洲人,由於標本把鳥腳除去,所以一直流傳牠是“無腳的小鳥”,永遠在天上飛行。即使在19世紀初期,能夠親眼目睹極樂鳥的人大概只有越洋到亞洲的少數人了。

除了極樂鳥之外,洛還提到比爾飼養了雉雞、鴛鴦、胸插匕首鴿、喜鵲、鸚鵡等,她形容數量多到“從來不指望能夠一次看到全部的鳥兒”14。比爾在私人花園自賞,他也把一些鳥兒贈與朋友。當亨特在1825年初到澳門時(當時亨特還只是個十多歲的少年),比爾就送給他兩隻鵪鶉作禮物15。曾經在英國東印度公司工作的英國植物學家里夫斯(John Reeves)獲得比爾贈送的白冠長尾雉,並將之帶返英國,而這種中國雉雞至今仍以里夫斯來命名,即“Reeves's pheasant”16

圖6 白冠長尾雉(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K%C3%B6nigsfasan_(Syrmaticus_reevesii).jpg)

光鮮背後的“黑土”買賣

在友人亨特的描述裡,比爾是一位“為人莊重,有點拘謹,禮貌特別好”的舊派英國紳士17,不但具有學識和品味,為人也相當大方。不過,為何這位富商的結局不是風光大葬,而是埋在郊外的沙灘裡腐爛呢?那麼,我們不得不認識這位紳士的另一面。

1796年,湯瑪斯.比爾抵達廣州,他是普魯士領事丹尼爾.比爾(Daniel Beale)的弟弟,並且作為領事秘書來到中國18。當時,儘管不少歐洲國家渴望派員到中國,但並非所有國家都能夠派遣領事,於是有些國家委任他國的商人代為出任領事職位,如普魯士就任命英國人丹尼爾.比爾為領事。當然,丹尼爾也借這個機會經營在華貿易,創立比爾洋行(Beale & Co.),經營中國與英國的遠洋貿易。兩年後(1798年),丹尼爾離開中國,弟弟湯瑪斯承接普魯士領事的職位及比爾洋行在華的業務。表面上,比爾洋行主要從事印度棉花、中國瓷器和茶葉貿易賺取巨富,事實上他們暗中從事鴉片貿易19

自葡萄牙人在18世紀初期把鴉片帶到中國販賣後,鴉片貿易逐漸增長,並為葡萄牙人帶來豐富的利潤,但隨著英國人控制孟加拉和印度等鴉片產地後,漸漸控制對華的鴉片貿易,雙方長年為搶佔這項貿易而角力20。儘管葡萄牙王室在1802年賦予澳門葡商輸入鴉片的特權,財力有限的葡萄牙人卻無法壟斷鴉片貿易,於是選擇與英國商人合作,借出商船給英國人運載鴉片,把貨物帶到澳門或附近海域走私到內地,雙方從中賺取巨額的收入21

圖7 清代畫師周培春繪畫鴉片加工的過程(圖片來源:https://collections.vam.ac.uk/item/O75887/painting-zhou-peichun/)

當時,比爾的葡人合作夥伴是王室大法官眉額帶歷(Miguel de Arriaga Brum da Silveira)和聖若澤男爵阿爾梅達(Januário Agostinho de Almeida)。眉額帶歷是澳門最有權勢的人物,不但組織船隊重創華南大海盜——張保仔,更阻止英國軍隊在1808年佔據澳門,可謂澳門葡人眼中的大英雄。阿爾梅達則是葡人富商,並且獲得葡萄牙王室冊封為“阿雷格里港聖若澤男爵”(Barão de São José de Porto Alegre),他在下環擁有一座奢華的“男爵宮”22。比爾、眉額帶歷和聖若澤男爵——這個擁有權力和財富的官商三人組,共同經營鴉片貿易,每年坐收龐大的利潤。

圖8 澳門王室大法官眉額帶歷,他更有名的譯名是“雅廉訪”。(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Retrato_do_Dr._Miguel_Jos%C3%A9_d%27Arriaga_Brum_da_Silveira_(PNM_7466).png)

由此可見,如奇觀般的比爾花園的風景可謂建立在“黑土”之上,但這樣的貿易卻是一場又一場的極高風險投資,畢竟清朝早已禁止鴉片入境,一旦官府查緝,將會成為連鎖的災難……

欠債的鴉片商與賴帳的王室大法官

1814年12月,香山知縣馬滋德發出通緝令,下令逮捕朱梅官(朱作寧)等合共20名澳門華人,指出他們是鴉片商販23。清朝官員為何如此靈敏地“收風”?這或許多得“線人”張保仔,這位昔日的大海盜接受清廷招降後,金盆洗手成為朝廷的軍官,而他必定非常清楚那些鴉片走私的渠道,透露澳門鴉片商販的情報24。清朝官員得到情報後,立即派人到澳門逮捕鴉片商人,但因索賄不成而導致被捕,最終在嚴刑下供稱售賣鴉片。事實上,眉額帶歷等澳門鴉片商曾經為此成立一個賄賂基金,試圖用錢來阻止清朝官員緝捕鴉片25

圖9 香山知縣馬德滋在1814年12月24日發出通緝朱梅官、紀申官、王侖官等20人的命令,並要求葡萄牙人不得藏匿通緝犯。原件藏於葡萄牙東坡塔國家檔案館(圖片來源:https://digitarq.arquivos.pt/details?id=6068513)。

雖然清廷的通緝令上只針對華人鴉片商,但這宗走私案使官府把焦點釘在澳門,並在1815年發出新的命令,嚴查葡萄牙商船,這項命令標誌著清朝把原來偏重對華人“內禁”的鴉片措施,轉為對外商查緝的政策,對澳門鴉片貿易造成一大衝擊26

圖10 澳門總口(關部行台)委員李璋在1815年發出命令,對抵澳的葡萄牙商船查驗,防止船隻運載鴉片。原件藏於葡萄牙東坡塔國家檔案館(圖片來源:https://digitarq.arquivos.pt/details?id=6068529)。

雖然朱梅官被捕的事件沒有直接波及比爾,但清朝嚴查鴉片使貨物難以出售,令比爾陷入巨額的債務27。1816年,比爾拖欠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債務達到40多萬西班牙銀元28!原本,比爾是有能力歸還40萬元的天文數字,因為眉額帶歷拖欠了比爾高達100萬元的超級高債,只要眉額帶歷按時還債,比爾是安全的……

可惜,眉額帶歷不但沒有歸還百萬欠債,甚至動用王室大法官的權力,拒絕承認自己經商和欠下巨債。即使比爾想向法院入稟追討,他能否成功入法院控告法官也是個問題,甚至沒有律師有勇氣出手控告法官29。為了追討三人的債務,英國東印度公司專門成立一個委員會跟進,而比爾一直被公司追債十多年。1830年,比爾仍然拖欠公司154,014元,但奇怪的是這筆資產在這一年後在賬目中消失30

雖然比爾長年身陷負債,但至少在參觀其私家花園的客人面前,這位老翁避免展露出一絲悲苦。

“到底昨晚來的是他本人呢?還是他的鬼魂?”

1840年,清朝與英國爆發鴉片戰爭。戰爭爆發後,作為鴉片商的比爾的處境更為困難,他曾向亨特透露,他感到最痛苦的事就是幫那些離開中國的朋友償還拖欠的款項(也就是幫人還債)31。為了逃避討債,比爾悄悄地躲在望廈村內的房屋。雖然不少朋友表示願意幫忙,但這位老人仍然默默地身負重債。

1841年12月10日早上,比爾在南灣出門時遇到亨特。這天的天氣特別好,兩人在街上閒聊了一會兒,然後比爾說他要去安德森(Anderson)32的診所,兩人就此握手道別——這是比爾與亨特的最後道別。自那天後,全澳門再也沒有任何人見過湯瑪斯.比爾的蹤影,直到一個月後遺體被發現的那天。

到底比爾死前經歷了甚麼呢?他是被追債人謀殺嗎?

比爾死後半年,三名住在劏狗環附近的華人前來比爾的舊宅,他們與長年為比爾服務的買辦見面。三人向買辦講述1841年12月10日——也就是比爾失蹤當天的晚上——他們的經歷33

那天晚上,他們聽到門口傳出敲門聲,他們開門後看到一個外國人,但這位外國人卻用中文與他們說話。

外國人:“在劏狗環海灘上躺著一個死人,你們是距離最近的華人,如果不把他埋葬,官府一定會誣告你們,說不定要你們為他的死負責,你知道他們經常這樣做。”

華人:“只要我們不去接近他,我們在官員面前才能夠清白。”

外國人:“但那個死人不會得到安息,只要屍體一日不入土為安,他就會日日夜夜纏著你們。考慮清楚我的說話,他會來作祟的。”

華人:“我們是清白的,同這件事無關!神明會將鬼魂趕走,鬼不會纏著我們!”

外國人:“那個鬼魂會帶來其他的禍害。你們的稻田會沒有收成!你們的網會捉不到魚!你們會陷入痛苦和貧窮之中!”

圖11 法國畫家博爾傑(Auguste Borget)繪畫的漁民(圖片來源:https://visualizingcultures.mit.edu/rise_fall_canton_04/gallery_people/pages/cwPT_1838_AH8408_Borget.htm)

顯然地,這位“鬼佬”不只能流利地講中文,甚至很清楚怎樣與華人打交道,知道華人的習俗和迷信,在這位外國人的“遊說”下,三人同意馬上去劏狗環埋屍,但這外國人卻阻止他們。

外國人:“不,不要今夜過去,要等到天光時去,那時候才能看得清楚,把墓穴挖得深一些,埋得妥當一點,好嗎?”

華人:“好,是這樣。”

黎明的時候,三個人翻過山崗來到劏狗環海灘,正如昨夜那位外國人說,這裡有一具屍體,但當他們走近的時候,大家都非常害怕……因為眼前的屍體,就是昨晚敲門的外國人,他們互相詢問:“到底昨晚來的是他本人呢?還是他的鬼魂?”34

為免被人發現,三人趕快在海灘挖出一個墓穴,把外國人的屍體埋葬,然後立即回家燒香燭和燒炮仗,希望鬼魂不要再上門。不久之後,三人到城內的營地街市時,聽聞過有一個外國人失蹤,但生怕被官府捉來問罪,於是隱瞞這件事。半年之後,三位漁民把事件告訴買辦,讓人們知道比爾生前的最後片段。

比爾的遺產

當比爾的遺體從劏狗環送回澳門城後,人們為這位老朋友作遲來的道別,多位華人幫忙處理比爾的後事,而葬體由裨治文(Elijah Coleman Bridgman)牧師主持,多位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英國人、美國人及華人出席葬禮,人們擠滿了禮拜堂35。葬禮結束後,比爾的遺體安葬在東印度公司墳場,也就是今日的基督教墳場

圖12 在基督教墳場內的湯瑪斯.比爾之墓,其設計極為簡樸,而在他的墓旁是他的侄子小丹尼爾.比爾(Daniel Beale Junior)的墓地36。勞加裕攝及提供。

諷刺的是,比爾長眠的墓園卻與眉額帶歷有密切的關係。1821年,當比爾仍為巨額債務焦頭爛額之際,澳門爆發另一宗鴉片走私案,眉額帶歷與聖若澤男爵阿爾梅達再一次捲入債務糾紛中。為了籌得資金,眉額帶歷竟然批准英國東印度公司以3,000至4,000元購入聖若澤男爵的土地作為公司的墓園,這是過去他多次阻撓的事情37。那麼他們的結局又如何?聖若澤男爵逃到印度的加爾各答,並於1825年病逝38。眉額帶歷雖然在平息1822年爆發的澳門立憲派運動有功,重振一度掃地的名聲,但在1824年因病逝世。

比爾1841年離世,他最珍重的“百鳥巢”到底怎樣呢?

上海開埠後,比爾的兒子必理(Thomas Chaye Beale)39在1843年搬到當地,他的寶順洋行(Dent, Beale & Co.)成為當年上海第二大洋行。必理除了是一名商人,也擔任外交領事,出任駐上海的葡萄牙領事、荷蘭副領事和普魯士代領事。在這段期間,必理把澳門的比爾花園遷到上海的寶順行內,並在1848年左右向公眾開放40

圖13 1869年上海寶順洋行大樓(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Dent_building_1869.jpg)

郭嵩燾於1856年前往上海時曾經來到葡萄牙領事館,也就是必理的寶順行,因而參觀了這座遷滬後的“百鳥巢”:“有鹿場一所、鳥場一所,其中孔雀、鴛鴦、錦雞、野雉之屬約十餘種。龜甲大於車頂者一事,牡蠣甲大於案者八事,皆列置階下。”41那怕遷到新地方,“百鳥巢”的風景仍然吸引無數遊人的讚譽,成為新開埠的上海其中一處“勝景”。

時至今日,“百鳥巢”主人湯瑪斯.比爾依然長眠在基督教墳場的一處角落。與生前以華麗的花園相比,他的墓地可謂極為簡樸,簡直毫不顯眼,難以想像他曾經是澳門最富有的商人之一42

從比爾一生的經歷,訴說著澳門在19世紀初期鴉片的風雲。在那時代,不論華人或外商都暗中從鴉片貿易中分一杯羹,這造就了澳門一時的繁華,如比爾花園可算是其中的風景。然而,隨著鴉片戰爭的炮火響起,繁華如泡沫般消失,對未來的擔憂和恐慌籠罩著城市。在困境之中,既有如比爾絕望地在劏狗環結束性命,也有如必理前往新港口謀生,亦有人留在澳門謀求一條新的道路,為這座小城的未來撰寫新一章。

注釋:
1. The Chinese Repository, Vol. 11, p. 59.
2. 王文達,《澳門掌故》(澳門:澳門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275頁。
3. The Chinese Repository, Vol. 9, p. 238 - 239.
4. The Chinese Repository, Vol. 11, p. 59.
5. Thomas Beale的譯名包括湯瑪斯.比爾、托瑪斯.比爾、啤啼、悲啼、卑弟、咇哋等,本文統一採用“湯瑪斯.比爾”為譯名。
6. The Chinese Repository, Vol. 11, p. 59.
7. William C. Hunter,沈正邦譯,《舊中國雜記》(台灣:台灣書房,2010年),第80頁。
8. 王文達,《澳門掌故》,第230頁。
9. 姚元之,《竹葉亭雜記》卷三,第25頁。
10. 金國平,〈澳門“咇哋花園”主人之漢名及位置考〉,載於《澳門學:探賾與滙知》(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205 - 211頁。
11. William C. Hunter,沈正邦譯,《舊中國雜記》,第78頁。
12. William C. Hunter,沈正邦譯,《舊中國雜記》,第78頁;Harriet Low Hillard, Lights and Shadows of a Macao life: The Journal of Harriet Low, travelling spinster (Part One: 1829 – 1832) (Washington: Nan P. Hodges, 2002), p. 74; The Chinese Repository, Vol. 11, p. 59 - 60.
13. Harriet Low Hillard, Lights and Shadows of a Macao life, p. 74;王瑪莉,周湘與廖偉傑譯,《華麗逸事:哈麗特.洛筆下的澳門》(澳門:澳門文化局,2019年),第58頁。
14. Harriet Low Hillard, Lights and Shadows of a Macao life, p. 74;王瑪莉,周湘與廖偉傑譯,《華麗逸事》,第58頁。
15. William C. Hunter,沈正邦譯,《舊中國雜記》,第78頁。
16. The Chinese Repository, Vol. 11, p. 60.
17. William C. Hunter,沈正邦譯,《舊中國雜記》,第78頁。
18. Austin Coates, Macao and the British, 1637 – 1842: Prelude to Hong Kong (Hong Kong: 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 2009), p. 127.
19. Austin Coates, Macao and the British, 1637 – 1842, p. 130.
20. 郭衛東,〈澳門歷史上的鴉片貿易問題〉,載於《文化雜誌》中文版第41期(2000年春、夏季),第100頁。
21. 張廷茂,《明清時期澳門海上貿易史》(澳門:澳亞周刊出版有限公司,2004年)第320 – 321頁;郭衛東,〈澳門歷史上的鴉片貿易問題〉,《文化雜誌》中文版第41期,第100 - 101頁。
22. Jorge Forjaz, Familias Macaenses, Vol. I (Macau: Fundação Oriente; Instituto Cultural de Macau, 1996), p. 89 – 90.
23. 葡萄牙東坡塔國家檔案館:PT/TT/DCHN/1/9/001197, f. 9;劉芳與章文欽編,《葡萄牙東波塔檔案館藏:清代澳門中文檔案彙編》上冊(澳門:澳門基金會,1999年),第132頁。
24. 當眉額帶歷在1810年發函向張保仔招安時,信件中提及澳門商人朱梅官,可見張保仔與朱梅官是認識的。參見劉芳與章文欽編,《清代澳門中文檔案彙編》上冊,第513頁;馬士,區宗華譯,《東印度公司對華貿易編年史(1635 – 1834年)》第三卷(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33頁。
25. 郭衛東,〈澳門歷史上的鴉片貿易問題〉,《文化雜誌》中文版第41期,第103頁。
26. 劉芳與章文欽編,《清代澳門中文檔案彙編》上冊,第133 - 137頁;郭衛東,〈澳門歷史上的鴉片貿易問題〉,《文化雜誌》中文版第41期,第103頁。
27. 馬士,區宗華譯,《東印度公司對華貿易編年史(1635 – 1834年)》第三卷,第267頁。
28. 馬士,區宗華譯,《東印度公司對華貿易編年史(1635 – 1834年)》第三卷,第268頁。
29. 馬士,區宗華譯,《東印度公司對華貿易編年史(1635 – 1834年)》第三卷,第278、279頁。
30. 馬士,區宗華譯,《東印度公司對華貿易編年史(1635 – 1834年)》第四卷(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17頁。
31. William C. Hunter,沈正邦譯,《舊中國雜記》,第78 - 79頁。
32. 相信是指安德森(Alexander Anderson)醫生。
33. William C. Hunter,沈正邦譯,《舊中國雜記》,第80 - 81頁。
34. William C. Hunter,沈正邦譯,《舊中國雜記》,第81頁。
35. William C. Hunter,沈正邦譯,《舊中國雜記》,第80頁;Lindsay Ride與May Ride,譚樹林譯,《澳門基督教墳場》(澳門:澳門文化局,2017年),第354頁。
36. 小丹尼爾.比爾(Daniel Beale Junior)是湯瑪斯.比爾的侄子(兄長丹尼爾的兒子),擔任麥尼亞克洋行(Magniac & Co.)的職員,但他在1827年逝世,死時只有二十九歲。參見Lindsay Ride與May Ride,譚樹林譯,《澳門基督教墳場》,第355 – 356頁。
37. Lindsay Ride與May Ride,譚樹林譯,《澳門基督教墳場》,第87頁。
38. Jorge Forjaz, Familias Macaenses, Vol. I, p. 90.
39. 另一說法指必理是比爾的侄子。參見金國平,〈上海近代西式動植園之興起——澳門“百鳥巢”遷滬記〉,載於《澳門學:探賾與滙知》(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214頁;Lindsay Ride與May Ride,譚樹林譯,《澳門基督教墳場》,第355 – 356頁;Alain Le Pichon, ed., China Trade and Empire: Jardine, Matheson & Co. and the Origins of British Rule in Hong Kong, 1827 – 1843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6), p. 93。
40. 金國平,〈上海近代西式動植園之興起〉,載於《澳門學》,第215 - 216頁。
41. 金國平,〈上海近代西式動植園之興起〉,載於《澳門學》,第216頁。
42. Lindsay Ride與May Ride,譚樹林譯,《澳門基督教墳場》,第353 – 354頁。


更新日期:2022/05/12

作者簡介

勞加裕

從事澳門文史研究和普及工作,經營網誌“故城.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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