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以前生活都很艱難,經常要跑到青草街輪水喉站,如果因為多人而輪不到的話,就要到水井打水,之後兩兄弟就齊心協力抬回家。我七八歲左右,放學後就要跟媽媽一起打火柴盒,工作至11點就可以賺到兩毫子……
“澳門人天性勤奮,刻苦耐勞,以前一到夜晚,很多人就會架起帆布床,又或者只是憑藉一塊木板,就在蓮溪廟前的沙地上睡覺。當時治安很好,人情味又濃……”
2007年5月20日下午,我們在新橋坊會二樓,跟一位樂天知命的老人──陳文漢談天說地。
生於新橋 養成樂觀性格
外表看來活潑敏捷的陳文漢,原來已經62歲了。1946年,陳文漢生於澳門新橋。他憶述:“我家在鏡湖馬路,媽媽生我時並沒有到醫院,而是請‘接生婆’接生的。”他說當時只要有“接生婆”簽名確認就可以到政府領取出生證明書。
陳文漢一家6人,有1個弟弟,2個妹妹,身為長子的他小時候就很懂事,經常幫忙做家務,“我們以前生活都很艱難,經常要跑到青草街輪水喉站,如果因為多人而輪不到的話,就要到水井打水,之後兩兄弟就齊心協力抬回家。”他七八歲時,放學後會跟媽媽一起打火柴盒,工作至11點可以賺到兩毫子,“有時工作到肚子餓,就會買盛記賣剩的牛脷酥吃,盛記開檔時的牛脷酥賣1毫子一條,收工就毫半兩條,所以我們打火柴盒實際上只賺到五分錢。”縱然生活環境不是很好,但他們兄弟姊妹從未對父母或對生活有過怨言,而且還很順從長輩的話,“可能我們都是吃母乳長大的吧!”陳文漢笑說。
“我的學歷並不高,但我從閱讀報紙、看電影、交談以及生活的磨練中學習。”陳文漢曾經在石街的佛教學堂讀書,也讀過基督教學校,後來得伯父資助入讀大興街崇新學校,但在這所學校唸得並不愉快,所以又轉到了鏡湖馬路的勞工子弟學校,在那裏一直讀到小學畢業。
十三歲開始當木匠學徒
陳文漢說當時勞校一個學期的學費要6元,算是貴的,因為爸爸做大廚才月入42元,房租又交去了6元,所以負擔都很重。13歲那年,陳媽媽叫他不要唸書了,去學門手藝,“我媽媽說長樓有個木匠學徒的職位,她叫我去做,於是我就去做,我們從來沒有抗拒的,服從性極強,就這樣,學了三年斗木。”陳文漢說他還記得當年的薪水只有4元一個月,工作到晚上11時,逢初二、十六的晚上休息,後來學成便出來工作。
“當時16歲的我第一份工作就是在田畔街替人做靠背椅,老闆給我月薪30元,幾年後,我又回到稱為花王堂傢俬集中地的長樓工作,這可謂我木匠生涯的最後一站。”陳文漢說。
繼承金星飯店 創辦金星商店
“1964年,我爸爸在清平直街開了金星飯店,爸爸叫我去幫忙,於是農曆三月我便辭去長樓的工作,全心全意做飯店。”陳文漢說做飲食業的工作時間比較長,而且因為當時的思想比較保守,女性是不容許做樓面的,所以聘用人手有一定的難度。所以,他自己也做得很吃力,在飯店經營了8年後,陳爸爸去世。
有段時間,陳文漢覺得工作很沉悶,不停地工作卻欠缺娛樂,加上服務行業存在“客人永遠是對的”的壓力,所以在爸爸去世後,便沉迷於打麻將,當作是發洩情緒的一種途徑。後來陳文漢想通了,覺得在那一平方米的麻將枱虛度時間,是非常浪費的。
從此,陳文漢一直本着爸爸的理念把金星飯店經營下去。天意弄人的是,12年後的農曆九月,飯店三樓因傾盆大雨而倒塌,工務局把它評定為危樓且不能再營業,於是飯店只好於1983年農曆九月初十正式停業。
飯店停業後,陳文漢一直想東山再起,承傳爸爸的心血和事業。經過重重困難,他於1987年在原址,即現在的清平直街26號地下,開辦了金星商店經營至現在。
陳文漢一生中工作經歷了木匠、飲食和士多零售三個階段,當問到他覺得哪個時候最辛苦,他毫不猶疑地說是現在。他說,因為現在年紀大了,不再像以前般是個拼將。陳文漢覺得工作中的辛苦並不是因為要日做夜做,為生活拼搏,反而是年紀逐漸老了,有些工作有時會力不從心。
以澳門為家,以新橋為鄉
陳文漢常把新橋掛在口邊,說新橋就是他的故鄉。
陳文漢生活舊照
他說記得以前蓮溪廟對出,即永樂附近一帶經常有出售二手傢俬、成衣如唐裝、皮鞋等,頗受歡迎,可看出昔日人們是如此節儉。
“以前的新橋,大概在我小時候到1970年代,可謂盛極一時,尤其是大興街到鏡湖馬路這個範圍,有多家很有名氣的店舖:南記、德記、友昌記三家酒家,人人茶樓、天海茶樓,我最喜愛的花園式天香茶樓,以及蓮昌餅家、盛記白粥、老字號的天地人藥局,臨江美容院、西湖美容院等等。”陳文漢說這些美容院即是理髮店,以前人們理髮為了省錢就一次過把頭髮剪光,待它慢慢地長長。
“小時候就最流行穿木屐,因為耐用,我們還會為它加上輪軚膠底呢!”陳文漢還記得那時盛記白粥的炸麵是在門口炸的,熱騰騰,香氣撲鼻。還有以前大興街區的夜晚很興旺,有來自不同地方的人賣武,又有賣粥賣麵的。他記得,有一個粥麵老闆記性很好的,從來不需要記單,有些客人為了方便更會從窗口吊籃子來買麵吃。
而蓮溪廟前地就有人說故事,當年非常受歡迎。陳文漢解釋說,因為以前澳門人生活比較純樸,家中有台收音機已是很奢侈,聽故事就是他們當時的娛樂。當問及陳文漢小時候有否去看電影,他就興奮地說《地道遊擊隊》、《白毛女》、《劉三姐》,還有關德興飾演的《黃飛鴻》等很多很多都是他難忘的電影。
他又說,以前蓮溪廟前面有一個龜池,人們常坐在那兒談心,街坊們守望相助,親切和善,樂也融融。說起蓮溪廟,原來農曆九月廿八是華光旦,新橋蓮溪廟的值理會會從香港請來粵劇團做大戲,陳文漢說小時候便喜歡看大戲。陳文漢又談到了新橋的石敢當,介紹說,相傳姜太公在山東省蓬萊封神,人人都被封了神,但姜太公卻忘了將自己封神,所以他就變成了泰山石敢當。人們為了紀念姜太公,每逢年初七至年初九都會在大興街搭建舞台免費給街坊唱粵曲,很熱鬧。
陳文漢就是這麼喜歡新橋,喜歡那種人情味,他覺得新橋購物方便,價錢相宜,“因為始終也是街坊生意嘛!所以我很喜歡新橋區。”陳文漢笑了一笑。
青年時期的陳文漢
細說澳門人情
“澳門人總愛默默耕耘,順從父母和長輩的話。澳門今天擁有的一切都是辛苦熬出來的,澳門人從來不會對未來憂心忡忡或者打算去偷去搶,看見別人衣着亮麗,只會跟自己說,省點錢,錢存夠了就可以買自己喜歡的,這可以說是澳門人的美德。”陳文漢說澳門人天性勤奮,刻苦耐勞,他記得以前一到夜晚,很多人就會架起帆布床,又或者只是憑藉一塊木板,就在蓮溪廟前的沙地上睡覺。他說這時治安很好,人情味又濃,“舊時新橋街坊會晚上11點才關門,就是為了方便街坊進去閱讀一下報紙,又或者當時最流行的人民畫報。”陳文漢說的人民畫報是內地出版的一份畫報,他很喜歡看,更笑言以前年少不懂事,後悔沒有把它們好好保存下來。
生於斯,長於斯,很自然會對自己住的地方有所感觸,陳文漢自豪地說“澳門是一個悠閒、舒適、治安好、物價穩定的社會,而且澳門又有祖國供應糧油副食品,所以澳門街是一個非常優越的地方。”陳文漢更對我們說,只要自己生活在澳門而能夠領會當中的一切,就會覺得這是一種福氣。
因病感悟 樂天知命
與陳文漢傾談,他給人的感覺總是開懷歡欣的,但人生中豈會總是得意,他也有過低潮,嘗過痛苦。
自從金星飯店倒塌停業後,陳文漢的身體就差起來,肺和胃都開始出現問題,幸好有他媽媽的支持和照顧,終於戰勝了病魔。陳文漢記得病那時真的很辛苦,不是因為病魔折磨,而是不能為兒女交學費,“兒女唸小學的學費是4000元一位,所以每到交學費時都很煩惱”陳文漢皺了皺眉頭,“其實生在澳門街,有沒有錢並不重要,最重要始終是身體健康。” 陳文漢經過悉心的治療,現在痊癒了,“我是經過磨練的人,所以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因為人生只是單程路,所謂‘四季有輪轉,人生無回程’,人生在世就要愛惜生命,享受生命,一個人漫長幾十年,總有挫折,生命中總有低潮,要懂得面對與克服。”陳文漢說雖然倒下爬起來時很痛苦,但正因如此,才會更加珍惜爬起來以後的日子。他說,自己連死也不怕了,所以他活得比人樂觀、豁達,“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樣才活得痛快!”
現在陳文漢生活幸福,有一兒三女,都長大成人了。陳文漢年紀都大了,縱然疲於打理商店,但他仍堅持不用兒女接管,“所謂學海無涯。”陳文漢希望兒女可到外面工作,開闢自己的天地!陳文漢說,如果將來把士多商店結束,而自己的身體狀況又許可的話,就會去遊歷中國的名山大川和名勝古蹟。
眼前的陳文漢就是如此的健壯,當問及陳文漢有甚麼養生之道時,“豁達和飲水就是我的養生之道!”陳文漢自豪地說,“我沒吃甚麼健康產品,但只要放開心胸,豁然面對,對養顏也有幫助呢!‘天道酬勤’,勤力的人就有回報。在我人生的字典中,有禮貌的人也有回報,你尊重別人,就算別人沒禮貌地回應你也不要去計較,因為天公會知道的!”陳文漢就是如此的樂天知命。
陳文漢收藏的國慶牌樓照
更新日期:2019/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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