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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東圖書館之前世今生

文化藝術楊開荊

位於聖若瑟修院旁的何東圖書館,與修院同樣作為澳門歷史城區一部份,於2005年列入了《世界遺產名錄》(文化遺產)。這座集歷史、文化和建築藝術於一身的園林式圖書館,地處磨盤山(崗頂前地3號)。該館每天接待各方讀者和遊客甚眾,在這充滿優雅氛圍的別墅閱讀,確是身心享受。然而,當大家在這裡汲取書本智慧和庭院靈氣時,可會追尋這座圖書館的由來和經歷?這座融匯中西文化建築於一身的別墅,建於清光緒二十年(1894年),原是官也夫人(D. Carolina Cunha)所擁有,曾數易其主。後來,香港富紳何東爵士(1862—1956年)大概看中這裡環境優美,位處山崗高地,是避暑的好地方。根據澳門政府1918年2月27日物業轉移登記的資料,何東爵士以16000大洋向Eugenia Marques Morgado購入。何東本名啟東,字曉生,生於香港,是港澳著名的企業家和慈善家。該物業作為他與家人夏天靜休的別墅。二戰期間,太平洋戰爭爆發,香港淪陷,何東爵士與鄰近地區大多數人一樣,為了避戰,選擇在澳門定居。

這位慈善家,不忘造福社會,1955年,他立下遺囑:捐贈崗頂前地3號的物業,建立一所收藏中文書籍的公共圖書館。在那個年代來說,已是極具前瞻性和進步的善舉,關心的是教育和人文素質的社會發展的長遠福祉。1956年他過身後,其後人遵照遺囑將大樓及25000元港幣贈予澳門政府。於是,這座圖書館於1958年8月1日正式使用,初期每週向公眾開放兩天,澳門市民得到了一座自由閱讀而環境優美的圖書館,這也是當時全澳最具規模的中文公共圖書館,藏書約3000冊。

圖1 何東圖書館新大樓,圖片由澳門中央圖書館提供。

圖2 何東圖書館花園環境優雅,圖片由澳門中央圖書館提供。

這棟別墅高三層,建築融匯中西特色,每層都設有五個拱券式的窗戶,佈局對稱有序,建築通體以黃色粉刷,壁柱、券線、檐口等飾白色線條,大窗的窗框為綠色,屋頂為紅瓦四坡頂。立面每牆設有薄薄的壁柱,是典雅的愛奧尼柱式,愛奧尼柱以氣質高貴見稱,是古希臘時代建築大量採用的,可見圖書館格調雅致。而更令人賞心悅目的是,別墅入口是開闊的前庭,並鋪設質樸的石板路,漸漸通向大樓正門,園中高大的綠樹更添愜意,與黃色圍牆、圓拱形的深綠色的大鐵柵門配襯得宜。中間的小庭園有古井,後花園空間廣闊。

何東藏書樓

事實上,最初這座圖書館大門上的牌子是“何東藏書樓”而非“圖書館”。我們從澳門耶穌會提供的,約攝於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照片亦可見,大樓門前,大批老弱、兒童、失明人士在排隊接受澳門明愛救濟,藏書樓的牌子清晰可見。

圖3 何東藏書樓門外,人們在等候明愛的救濟(約20 世紀中),照片來自澳門耶穌會。

而現時“何東藏書樓”設在圖書館的二樓,是澳門館藏1950年以前,尤其是明清時期極為珍貴的中文古籍的重地。這裡陳設充滿古典氣息,廳堂佈局高雅,多對楹聯出自名人手筆或贈送,例如有何賢、高可寧、傅德蔭(傅老榕之弟)及多位富商祝賀何東爵士授勳章的對聯:“福享金牛年登上壽酒斟玉帳樂與隣翁”,豪情詩意,似是澳門歷史某個風雲時刻被定格在這清靜的書齋中,即使數十寒暑已過,還有許多未完的故事。古籍、善本書藏於兩個房間,散發出濃濃的古典書齋的氣味。置身其中,仿如回到從前,清幽而恬淡。

每當人們使用這座圖書館時,專業的導賞員總能琅琅上口地介紹:藏書樓現存放二萬多冊中文古籍;其中,以近代著名藏書家劉承幹“嘉業堂”舊藏的十六種明朝嘉靖年間的中國文史典籍善本最重要,在這十六種善本古籍中,以《翁方綱纂四庫提要稿》最為珍貴,已經在2010年由澳門文獻信息學會申報入選第三批《國家珍貴古籍名錄》。講到這套翁氏古籍,不能不提其人,翁方綱是乾隆十七年(1752年)進士,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被推薦入“四庫館”參與編纂《四庫全書》至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又於乾隆五十二年至五十五年(1787—1790年)奉命協助勘誤文淵、文源、文津、文溯四閣抄本。該書是翁氏負責校閱各省收錄圖書時所撰寫的札記以及案語的親筆手稿,當中著錄的圖片有千餘張。

圖4 《翁方綱纂四庫提要稿》,圖片由澳門中央圖書館提供。

何東夫人推動義學

如今圖書館開放已60多年,何東先生後人又贈送其生前的生意賬簿及私人書信,珍藏於此,別具意義。

相信大家對於何東爵士都不會陌生,他家族顯赫,在香港是望族,除了他自身是港澳著名的企業家和慈善家的名氣外,還有與澳門博彩業大亨何鴻燊的叔公與姪孫關係。何鴻燊是何東爵士胞弟何福的孫兒,都是大眾熟悉的富商。而當我們在清幽花園中信步,或掩卷養神之時,不妨追溯,這裡承載的傳奇,還有何東夫人。一段人們忽略了的歷史,同樣值得回味。其實,這座優雅的花園別墅在成為藏書樓或圖書館之前,即20世紀20、30年代,實際上早已不僅僅是一座私人的別墅,或純粹的住宅。何東夫人即張蓮覺居士(1875—1937年)早已經利用這裡作為她推動義學、女子佛教的重要園地。20世紀20年代,何東夫人便積極組織佛教活動和女子教育的活動。一方面參與位於三巴仔澳門功德林寺院的興建,她和家人大力捐資,並親力親為投入工作;另一方面,她經常利用這座別墅,推廣教育。她在這座大樓為澳門和香港的女子教學作做了許多的貢獻。

在功德林的舊照片中,可見她組織佛學講座的善舉。當中記載:民國庚午年(1930年)秋,張蓮覺居士請智光法師於澳門功德林演講大乘起信論開講日攝影。照片中何東夫人端莊優雅,而簇擁著她的約百餘名學員都是婦女及十多歲的女孩們。攝影地就在她位於澳門崗頂的大宅(何東圖書館)前,與功德林非常近。

當我們看到何東夫人與佛教講師在圖書館前留影的照片,不妨也追憶一段她與澳門的插曲。當時,何東夫人有感港澳地區女子社會地位大有必要提升,推動女子教學,獨立自強是長遠之計。因此,在參與澳門功德林興建的女子佛教學院,不但大力捐獻,更邀請佛教高僧為其講課。她與觀本法師,以及各方賢達和佛教界高僧參與組織教學。

何張蓮覺居士與智光法師等眾人於何東故居門前合照

圖5 何東夫人請智光法師在功德林講佛後與學員合照(1930 年),照片來自澳門功德林。

何東夫人致力在港澳之間設立講經壇場,禮聘各地著名的佛教講師,如虛雲、竺摩、觀本等宣講佛法。1903年,她創辦了香港第一所佛教學校“寶覺第一義學”。這位篤信佛教的善者,開設的義學主要為扶助貧窮人家的女子,所以課程以實用的珠算、縫紉、編織等為主,旨在使她們能獨立,或協助家庭。後來她又在澳門設立“寶覺第二義學”,相信地點正是在何東圖書館。我們可從另一幀相片尋求佐證,那是攝於1936年2月,一群婦女站立、一眾女孩們席地而坐,看來已配置了校服,學員都是穿著米白色的長衫,義學也講究儀表。照片這樣說明:寶覺女義學澳門分校春季開學攝影。地點同樣是現時的何東圖書館門前。這座別墅在成為圖書館之前,已經充滿了文化氣息。

圖6 寶覺女義學澳門分校春季開學攝影,何東圖書館前地(1936 年2月),圖片來自香港東蓮覺苑網站。

當時在澳門開展的義學與香港的公益事業相輔相成。1935年,何東夫人創辦香港首家女子佛教義學院——東蓮覺苑,與寶覺小學一同建成,現為香港一級歷史建築。

細心比對明愛救濟及何東夫人辦學幾幀相隔30多年的照片,在同一片空間何東圖書館前地:天主教的明愛服務向弱者救濟傳愛,何東夫人與佛學大師弘法導人向善,以及推動女子義學。可見,這座大宅曾經發揮多元的功能,也體現了澳門小城的多元與包容。

《世界遺產名錄》中的書香

多年來政府多次對何東圖書館進行重修和擴建。1989年重修後,除了二樓的古籍藏書樓,還有中文書庫、報刊室、澳門資料室、多功能室等等,滿足時代對公共圖書館服務的需求。2002年文化局決定在後花園興建新大樓,在保存歷史建築物的前提下,擴展為現代化公共圖書館,新舊合璧。2005年何東圖書館大樓作為澳門歷史城區一部份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文化遺產類),令這座建築增添了光環,同時也吸引了更多的遊客參觀流連,成為澳門的一道文化風景。2006年新大樓投入服務,樓高五層,共3000多平方米,花園佔地逾1500平方米,座位可容納500讀者,匯集資訊、學習、人文、休憩於一身,當中還有兒童閱覽室、茶座,以及國際標準書號中心。讀者到此充滿歐陸風韻的花園式豪華住宅中閱讀,雖然位於在鬧市之中,卻享受清幽環境和獨處園林之樂。實在感恩先賢的慷慨和遠見。


更新日期:2025/03/05

作者簡介

楊開荊

北京大學圖書館學博士,中國科學技術信息研究所博士後。主要研究澳門歷史遺產、文獻、信息資源網路化、記憶工程等範疇。著作有《澳門特色文獻資源研究》、《澳門圖書館的系統研究》、《澳門文獻資訊服務研究》等,在國內外發表論文百多篇。著作及論文分別獲第二屆及第三屆澳門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優秀成果評獎三等獎。分別於2010年及2016年參與澳門教區檔案及功德林文獻申報UNESCO亞太區《世界記憶名錄》項目。現任職澳門基金會活動處,並在澳門大學兼教歷史遺產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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